窗前。
美丽的金发女子，精致的华服，闪耀的珍珠项链。
赏心悦目。
却只见她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只老虎钳，对准自己洁白的胳膊。
“咔嚓”。
鲜血瞬间渗出，她却好像感到了某种强烈的快意。
与此同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她瞬间慌乱。
夫人，晚宴在三十分钟后开始
她是谁？
又该如何带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去赴一场即将到来的宴会？
《斯宾塞》
Spencer
斯宾塞？
你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
说她的另一个称谓，大家就都知道。
戴安娜王妃。
戴安娜·弗兰西斯·斯宾塞，是她嫁入王室前的原名。
戴妃的故事不是第一次被搬上银幕了。
但这一次仍然格外受到关注，因为扮演者是“暮光女”克里斯汀·斯图尔特。
小K的美貌虽不用说，但气质和戴安娜相去甚远。
而且偶像派出身的她，演技能驾驭吗？
本片不一般的在于，只截取了短短三天。
切口够小，这是一个王室版的《婚姻故事》，也是戴安娜从“威尔士王妃”回到“斯宾塞”的旅程。
01
1981年，戴安娜王妃和查尔斯王子的那场轰动全球的世纪婚礼，让所有人都相信：
这是一段美好的童话故事。
△ 婚礼真实影像
英剧《王冠》里有两句话，精确地概括了这一段童话故事的走向。
上一句是：
“但是童话故事通常在此结束，用一句话轻轻带过：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下一句却是：
“我们的信仰不把大婚之日视为终点，而是冒险旅程真正的起点。”
《斯宾塞》让你看到的是，当童话进行到第十年，童话会变成什么？
圣诞节。
戴安娜驱车前往桑德林汉姆府，参加这一年一度的王室盛会。
井井有条的军队，依次开箱的上等食材，严阵以待的厨师们。
俯瞰王室的城堡，是不容一丝偏移的庄严对称。
?
王室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唯一不稳定的因素，是戴安娜。
她迟到了，在女王之后才姗姗来迟。
而且拒绝称体重——圣诞大餐前的称体重仪式，是王室19世纪以来的传统。
那时戴安娜的精神状态相当不稳定，并且患上暴食症。
“任性”的戴安娜，这次遇到了硬茬。
显然是她多次不听话后，王室找来的解决办法——格雷戈里。
新任侍从，被临时抽调到桑德林汉姆府，保障这一次圣诞宴会的顺利进行。
△ 字幕来源：远鉴字幕组，下同
更具体一点，保障宴会顺利进行，关键就在于：
管好戴安娜。
从进门起，他便微笑着不依不饶，坚持让戴安娜坐上了体重秤。
?
一个糟糕的开始。
戴安娜告诉自己，不过三天，挺挺便过去。
?
而这三天，却远比她想象中更加煎熬。
你以为这部片的主角会是戴安娜VS查尔斯。
结果她和侍从之间的拉锯，才是真正的冲突。
这，可能更体现了王室婚姻的疏离——就连夫妻之间的冲突，都没法直接撞到一起。
走近他难。
离开他，也相隔数重山。
02
一个很老套的错误。
但正因为太老套，或许也说明查尔斯根本不是犯了错，而是他故意要这么做的：
给两个女人，送了同样的项链。
戴安娜还以为查尔斯不知道，这就是她天真的地方了。
她不想想，丈夫连隐藏和避嫌都懒得，是对这段感情到了多冷漠的地步。
戴着另一条项链的，是后来查尔斯的第二任妻子，卡米拉。
而戴安娜，18岁遇上王子，仅仅见过13面，便订下了婚礼。
女孩以为自己遇上了真爱，可王室只是想要一个用来摆设的王妃。
她漂亮，单纯，出身贵族。
最重要的，如纪录片《戴安娜：她的自述》中所说——她没有故事。
查尔斯不爱戴安娜，这在订婚日就显出端倪。
记者问他们：“你们相爱吗？”
戴安娜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当然”。
查尔斯的回答尴尬而不失礼貌：“看你怎么定义相爱。”
?
多年后戴安娜回忆起这一幕，她说，那感觉像是当头棒喝。
早在遇见戴安娜之前，查尔斯和卡米拉的关系，已经是王室中人尽皆知的秘密。
这个女人以查尔斯朋友的身份，不断出现在戴安娜的婚姻里，分享她的丈夫。
她的精神状况出现问题，并患上暴食症，经常在夜里潜入厨房，用粗暴的吞咽麻痹自己。
?
?
而更让她痛苦的是，??没有人能来拉她一把。
?整个王室都无形中成了查尔斯的共谋。
戴安娜必须保持沉默，恪守规矩，在公众面前维护这段童话般的婚姻。
《斯宾塞》用一个个绝美的镜头，向观众展示着，谎言的刺是如何附在华美的袍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刺痛着皮肤，逃无可逃。
穿过富丽堂皇的宫殿走廊。
桑德林汉姆府里是王室享用不尽的锦衣玉食，和不需要任何操劳的周到侍奉。
?
但这些对戴安娜不是享受。
看看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多么美丽精致。
?
她却不能自由地选择如何穿它们。
什么时候该穿哪一件，已是她身上固定的枷锁，不容一丝差错。
下人们心细周到，毕恭毕敬。
而她最信任的服装师却要被送走换掉。
?
而她在皇宫里对人说的每一句话，最终皆会传遍王室。
是啊，这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们只是不总告诉你，他们听到的话罢了
一举一动，都以“安全”的名义被牢牢监视。
她被温馨提醒紧闭窗帘，理由是防止媒体偷拍。
对这提醒不接受？
没有人会顶撞。
但神不知鬼不觉，窗帘已被紧紧缝住。
好像没有逼迫。
空气中却都是无声地，体面地逼迫。
当戴安娜身着华服，带上那串珍珠项链坐上宴会的餐桌。
烛火摇曳，花团锦簇，精致的碗碟里装着诱人的食物。
她看着立在一旁的侍从，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丈夫，看着优雅端庄的女王。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指责她。
她却痛苦得如坐针毡。
03
《斯宾塞》的切入视角很小。
3天时间，戴安娜的情绪和心理变化被聚焦放大，以推动剧情的走向，并完成对人物的塑造。
这在表演上难度很大。
客观地讲，小K的表演痕迹还是略重。
某些地方过度的情绪展现，感觉上是大写加粗的“看我演，我难过给你看”。
?但导演相中她，是看中了小K身上那股反叛的劲头。
《斯宾塞》想要表现的，就是戴安娜是如何“决定反叛”的。
根据戴安娜的自述，她骨子里其实是个叛逆的女孩。
但在她还对查尔斯抱有一丝希望的时候，她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于是她选择压抑自己，去挽回这个男人。
但后来她终于意识到，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在圣诞节的桑德林汉姆府，她发现一本安妮·博林的传记。
安妮·博林，16世纪英王亨利八世的第二任王后，伊丽莎白一世之母，因通奸罪惨遭处决。
但实际上呢？
是亨利八世自己爱上别人，想让新人取代王后，于是在亲信的鼓动下，污蔑她通奸，是邪恶的女巫。
巧的是，安妮·博林也是戴安娜家族的远房亲戚。
这出英国王室的古代悲剧，却在如今不断冲击着戴安娜的内心。
历史总是在循环往复，王室或许依旧在营造安妮·博林的悲剧。
只是更换了形式。
如纪录片中戴安娜所说，查尔斯的亲信朋友，曾鼓动查尔斯用她患有精神病的理由，将她囚禁起来。
我丈夫那边的朋友
都说我不稳定
生病了
应该把我关进什么房子里
在桑德林汉姆府，她总是数次恍然间看见自己成为安妮·博林。
穿过长长的走廊，她仿佛已经陷入一样的命运，自己仿佛就是下一个身首异处，等着被取代的王后。
?
但戴安娜之所以是戴安娜。
是因为她在命运势不可挡的当口，选择了逆势而为。
后世提及戴安娜时，她总有太多值得去赞颂的品质。
她慷慨做慈善，真心实意去关怀需要帮助的人。
在80年代艾滋病患还被视为洪水猛兽，以及不洁代名词的时候，她率先握住了他们的手。
《斯宾塞》并没有选择这些。
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戴安娜最朴素的，最渺小的渴求。
在她三十岁的年纪，想去找寻威尔士王妃的头衔下，那个真正的自己。
越是普通的渴望，在王室就需要越大的抗争力气。
如查尔斯所坚信的，也是王室一直以来的信条：大家希望看到的王室，是和普通人不同的。
但戴安娜偏偏不信。
片中有一段，是大家一起观看电视中女王的新年致辞。
主题是自由。
自由社会由各种要素构成
但我认为其中最重要的
就是普通民众的自由意志
女王的演讲，让她更加困惑。
明明女王，才是最没有自由的人。
她想从女王那得到一些答案，她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自处？
也想从这个身处王冠下几十载的女人身上看见，她戴安娜到底是谁，应该成为谁。
女王微笑着说。
他们会拍你很多照片不是吗？
但只有他们印在十磅纸币上的那张照片才重要
当他们拍那张照片的时候，你就会明白
亲爱的，你不过就是货币
她是货币。
或许，她也是供王室们打猎用的雉鸡。
美丽，却没有什么用处，命运早在被豢养之时就注定。
在一个高度不需要自我的体系里。
她可以是任何象征，任何物件，但唯独不是自己。
在戴安娜与紧紧看顾她的侍从格雷戈里的交谈中，格雷戈里讲述他曾经的征战生活：如何驯服烈马，如何看着战友战死。
他也曾想过，自己到底为谁而死呢？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的誓言——效忠于王冠。
因此，这位忠实的战士，所做的一切，只为王室，只为女王。
我宣誓效忠的是女王陛下和温莎王朝
我要站在他们的立场讲话
戴安娜却说。
我不想任何人为我而死
而且我希望你朋友的烈马
永远不会被驯服
那到底是谁错了？
是恪尽职守的女王吗？
是效忠誓言的侍从格雷戈里吗？
还是不想服从于陈规，只想做回自己的戴安娜呢？
而悲剧最幽深的内核，就是它注定是无解的。
圣诞晚宴，戴安娜终究是缺席了。
她穿着那条白色裙子，潜入斯宾塞家旧时荒废的宅邸，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
她站在高高的阁楼边缘，脑海中是从小到大，不断向前奔跑的自己，就像一匹脱缰的烈马。
然后，她终于用力地，扯掉了那串束缚她的珍珠项链。
?
1992年12月9日，查尔斯王储和戴安娜王妃正式分居。
1996年8月28日，戴安娜与查尔斯解除婚约。
1997年8月31日，戴安娜因车祸死于法国巴黎，年36岁。
在电影的最后。
戴安娜带着两个儿子逃离桑德林汉姆府，一路上放着查尔斯最讨厌的流行音乐，带着儿子们买平日吃不到的垃圾快餐。
?
买炸鸡时，售货员问她，你的名字是？
她想了一下，回答道：“斯宾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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