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特莫斯和比比鼠？桑特莫斯

《米尔克》：我没有时间悲伤了

电影《米尔克》(2008)法国版海报

西恩·潘Sean Penn是目前继杰克·莱蒙Jack Lemmon(1925-2001)之后，惟一一位在世的“金满贯”(戛纳、威尼斯、柏林、奥斯卡)影帝。

而让西恩·潘第二次获得奥斯卡影帝的电影《米尔克Milk》(2008)，对他来说，这部电影背后的故事以及他所扮演的角色，远远比一个有吸引力的历史故事要丰富——这是关于生命和死亡的问题。

米基·洛克和埃文·蕾切尔·伍德Evan Rachel Wood在电影《摔角王》(2008)中的影像

当年在第8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上唯一能和西恩·潘抗衡的就是米基·洛克Mickey Rourke主演的《摔角王/力挽狂澜The Wrestler》(2008)——这届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就是这两个人的战争，另外三个根本没戏。

西恩·潘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西恩·潘对米基·洛克，两个中年男人，实力接近到只能用电子显微镜去分辨，而且不管哪一个落选，都令人十足痛心。但奥斯卡最终选择了让西恩·潘第二次站上领奖台。

《米尔克》是一部讲述同性恋政治家的电影，导演格斯·范·桑特Gus Van Sant没有将电影引向奋力争取平等、最后悲壮牺牲的煽情路子，也没有尝试塑造一个高大全的全民偶像，而是用客观、平实的影像讲述一个同性恋政治家。

现实中的哈维·米尔克

哈维·米尔克Harvey Milk(1930-1978)是美国第一位以公开同性恋身份参与竞选的政治家，他与旧金山市长莫斯考尼惨遭一名神经失常的政府参事丹·怀特的杀害。

一本传记和一部纪录片记载了这场悲剧，以拍政治片闻名的美国导演奥利佛·斯通Oliver Stone，也曾依据哈维·米尔克的生平撰写了名为《卡斯特罗街的市长》的剧本。

现实中的哈维·米尔克参选议员时留影

然而，奥利弗·斯通曾在自己的电影《刺杀肯尼迪JFK?》(1991)中刻画过一群与刺杀行动有牵连的疯狂同性恋群体，这使得当他要参与拍摄有关哈维·米尔克传记电影的消息传出的时候，再一次激起了这个群体的愤怒。

早在1992年7月，华纳公司就想促使格斯·范·桑特拍摄这部传记片，并让罗宾·威廉姆斯Robin Williams(1951-2014)担纲主角。由于创作层面的分歧，计划于次年搁浅。

电影《米尔克》(2008)外景地，左起：导演格斯·范·桑特、詹姆斯·弗兰科、西恩·潘

此后，《非常嫌疑犯The Usual Suspects》(1995)的导演布莱恩·辛格Bryan Singer，演员Richard Gere和丹尼尔·戴-刘易斯Daniel Day-Lewis都接触过这个项目，直到最终电影又回到格斯·范·桑特手中。

而此时的他还拥有影帝西恩·潘以及由詹姆斯·弗兰科James Franco、埃米尔·赫斯基Emile Hirsch、乔什·布洛林Josh Brolin、迭戈·卢纳Diego Luna等人组成的豪华配角阵容。

西恩·潘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或许有人认为应该让一个出柜导演来执导这部关于出柜政治家的电影，然而格斯·范·桑特向观众证明了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从风格上来说，虽然格斯·范·桑特的创作生涯经历了多个艺术阶段，也尝试过各种不同的叙事方式，但他却从没拍过《米尔克》这样的电影。

詹姆斯·弗兰科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在拍摄这部电影之前，他已经连续拍摄了四部具有实验意味的电影《盖瑞Gerry》(2002)、《大象Elephant》(2003)、《最后的日子Last Days》(2005)和《迷幻公园Paranoid Park》(2007)。

作为一部描摹一位伟大的历史人物在以及所处时代的电影，《米尔克》几乎算是对格斯·范·桑特的电影哲学与拍摄技法的一次全面性展示，其中当然也带有实验电影的痕迹。

电影《米尔克》(2008)剧照，西恩·潘和丹尼斯·欧哈拉Denis O'Hare

电影开头是一小段纪录片。在模糊不清的黑白镜头下，当年的同性恋遭受着警察的粗暴对待。

聚集在酒吧里的他们被戴上手铐，扭送上警车，其中一员朝着摄影机方向扔去的酒杯里饱含羞辱与愤怒。

这些画面令人震惊，因为它们以最为直接的方式呈现着一群只因想要做自己就获罪被捕的人的境遇。

电影《米尔克》(2008)剧照

开场的这段纪实影像奠定了本片为同性恋争取平等权利的主题基调，电影将介绍米尔克，这个凭借一己之力让改变发生并将生命投入同性恋平权运动的人。

1978年，在米尔克被刺杀的前夕，他坐在厨房的餐桌前，用录音机记录着自己的故事。

回顾式的叙述贯穿了整部电影，在恰当的时间点上反复出现。

西恩·潘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这让观众见证他在真实与伪装之间攀爬政治阶梯直至权利核心，鼓舞成千上万的兄弟姐妹的宏大叙事的同时，也意识到这一切确是眼前这个平静沉稳的男人的遗言与证词。

在这个令人联想到塞缪尔·贝克特的戏剧《克拉普最后的录音带》的段落里，西恩·潘以区分于政治运动中激昂澎湃表演风格的低调表演，超越了这个原本俗套的叙事技巧，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这个改变历史的美国良心的最后时光。

电影《米尔克》(2008)角色版海报

这里必须要提到西恩·潘出色的表演，戴上假体鼻子，梳起完美符合时代的发型，以略带模糊的吐字发音，加上柔中带刚的双臂舞动，从外形到内心，西恩·潘演绎的哈维·米尔克完全超越了一般好莱坞式的同性恋形象。

西恩·潘在《米尔克》中的表演绝对对得起影帝两个字。

只有他，能把哈维·米尔克这个旧金山同性恋社会活动家的坚强和热情，以及一点娘娘腔演绎得如此传神而又内敛。

西恩·潘和詹姆斯·弗兰科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实际上，《米尔克》是一部情节进展缓慢的影片，虽然有米尔克参选市政督察员作为情节主线，但还是主要靠人物性格推动，而西恩·潘以他收放自如的表演让影片波澜起伏，而且感人至深。

当米尔克在地下通道里遇见斯科特(詹姆斯·弗兰科 饰演)时，他们的拥吻并不是影史首例。

电影《血腥星期天》(1971)剧照，彼得·芬奇Peter Finch(右)和穆雷·海德Murray Head

早在1971年由同性恋导演约翰·施莱辛格John Schlesinger(1926-2003)拍摄的《血腥星期天Sunday Bloody Sunday》(1971)中就出现了这样的镜头。而更早这方面的镜头则来自《翼Wings》(1927)。

电影《翼Wings》(1927)中的影像——这可是20世纪20年代的真挚感情

对于当时还处在同性恋解放运动初期的观众来说，这无疑是让人震惊的。然而无论大众是否意识到，他们都已经准备好接受这一正在被改变的现实，影院拒绝了安妮塔·布兰恩们将这部电影久禁映的要求。

西恩·潘和詹姆斯·弗兰科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时过境迁，米尔克与斯科特相吻的画面不再是为了表明政治立场，而是展现着适用于所有人类的情感表达方式。

即使这样，也很少有好莱坞主流电影像《米尔克》这样表现同性恋之间的亲密生活。虽然在米尔克的两段爱情里，因为他与不同恋人之间的情感模式几乎与异性恋没有分别。

詹姆斯·弗兰科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第一个恋人是斯科特。这是一段几乎完美的爱情，因为两人除了身体的吸引，更重要的是能在理性层面进行交流，对于一个具有在政坛大干一番的高超智慧的政治家来说，斯科特是难得贴心又独立的爱人。

詹姆斯·弗兰科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在这里，詹姆斯·弗兰科的表演同样令人称道，他展示出这个爱人同志复杂多面的性格，而不仅仅是一个衬托米尔克的工具性人物。詹姆斯·弗兰科也因此获得独立精神最佳男配角奖。

第二个是杰克(迭戈·卢纳 饰演)这是一个受伤的男人，他在情感上强烈依赖着米尔克。对于米尔克来说，这是一段由欲望主导的恋情，面对杰克的无理取闹，米尔克更多的是在保持自己的耐心。

电影《米尔克》(2008)剧照，西恩·潘和迭戈·卢纳(上)

然而，这两段感情的破灭都是因为米尔克在政治事业上的忘我，不同的是丧失自我的杰克因情绪激动最终导致了爱情悲剧。

作为好莱坞电影的基本矛盾，爱情与事业是无可调和的。然而米尔克的选择非常坚定，因为这是时代所趋，就如同他自己在面对杰克的死时所说的“我没有时间悲伤了“。

西恩·潘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如果说全片没有一个其事业的总结性镜头的话，那么米尔克数次登台向人群呼喊“我是哈维·米尔克，我是来召集你们的！”这句话的镜头则可以当作替代品。这句具有战争动员意味的煽动性话语确实出自米尔克其人。

这场战争中，米尔克既有得力的帮手，也有恼人的敌人。而在众多帮手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无疑是埃米尔·赫斯基饰演的克里夫·琼斯。

电影《米尔克》(2008)剧照，西恩·潘和埃米尔·赫斯基(右)

米尔克与琼斯初次见面的过场戏段落，或许是全片最具时代气氛的时刻。

在格斯·范·桑特的团队精心复原的卡斯特罗街道上，嬉皮打扮的米尔克向带有无政府主乂倾向的聪明年轻人琼斯推销着自己的政治抱负，此时的两人展现着迷人的真诚与松弛。

西恩·潘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为了全面而贴切地诠释米尔克的事迹，格斯·范·桑特让摄影师哈里斯·萨维德斯Harris Savides(1957-2012)实践着各种不同的摄影手段：在米尔克与他的团队的重要会议上，为了表现他们的团结一致而采用了一个长镜头摄影，这让人联想到格斯·范·桑特钟爱的《逍遥骑士Easy Rider?》(1969)里嬉皮们围成一圈赞美食物的场景。

西恩·潘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无论米尔克在安静中独处倾诉还是在喧哗中游行抗议，摄影机都保持着见证者般的客观与克制；带有死亡威胁的陌生男人与手持宣传单的男孩靠近时，米尔克的恐惧在慢镜头中放大；甚至当镜头面对投票单的纸屑时，电影还出现了魔幻现实的一刻。

然而，真正的实验性并不在于飞舞的纸屑，而在于将纪录影像与演员表演所作的库里肖夫式剪辑，虽然这种处理方式并非格斯·范·桑特首创。

电影《米尔克》(2008)片场，导演格斯·范·桑特和西恩·潘

前面曾提到与本片有所牵连的奥利弗·斯通，就在《刺杀肯尼迪》中以采用了这种类似点画派的创作法。

在借用纪录片表达政治意图的同时，电影由现实主义上升为震撼性艺术。格斯·范·桑特不但使用了这些提供现实力量的影像，同时还以定格手法实现了观众与画面之间的情感交流。

作为米尔克的同事政府参事丹·怀特，正是他刺杀了米尔克和莫斯考尼市长。

乔什·布洛林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与詹姆斯·弗兰科、埃米尔·赫斯基一样，身为主要配角的乔什·布洛林同样贡献了精彩的演出。从样貌上就与丹·怀特相像的乔什·布洛林，成功地演绎了这个压抑情绪不断积蓄直至最终崩溃的男人。

以预告主人公死亡的方式来引发观众对其如何而死的关注，这并不是电影的目的，重要的是米尔克如何活着。因此，当米尔克的死亡最终到来之时，格斯·范·桑特的方式是反高潮的。

西恩·潘在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倒下的那一瞬间音乐响起

丹·怀特枪响的瞬间，画面变成了升格镜头，之前曾出现的升格镜头里的隐忧变成了此刻的现实。米尔克面向窗外，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最爱的歌剧《托斯卡》。

正如同汤姆·汉克斯Tom Hanks在《费城故事Philadelphia》(1993)中完美演绎的同性恋角色安德鲁·贝克特，哈维·米尔克也爱好古典歌剧。

这或许又是一个同性恋角色塑造上的俗套，但它确实是同性恋文化的部分。

汤姆·汉克斯和丹泽尔·华盛顿Denzel Washington在电影《费城故事》(1993)中的影像

而《托斯卡》，这部歌剧大师吉亚卡摩·普契尼的名作，讲述的是一个逃跑的政治犯与一个帮助他的女人双双殉命的故事。

托斯卡的悲剧主无疑暗示着米尔克的命运，他在剧院的情境，让人联想到大卫·格里菲斯D.W. Griffith(1875-1948年07月23日)的《一个国家的诞生The Birth of a Nation》(1915)中遭至刺杀的美国领袖——亚伯拉罕·林肯。

电影《米尔克》(2008)外景地，西恩·潘和詹姆斯·弗兰科

虽然《米尔克》是一部受到20世纪60至70年代艺术史影响，集商业元素与实验电影元素于一身的好莱坞传记片。

但对于格斯·范·桑特来说，它同样是一部非常私人的电影。对自我身份的指涉首先体现在米尔克的身份塑造上——米尔克在卡斯特罗街开设了一家照相馆。

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作为米尔克政治活动的大本营，这家专卖柯达胶卷的店铺见证了当年的光辉岁月。

影片中，包括米尔克在内的多个运动人土都拿起相机，纪录着发生在旧金山的同性恋解放运动的点点滴滴。

虽然柯达不是唯一生产电影胶片的公司，然而只属它与美国人拍摄电影的历史关系最为紧密。

电影《米尔克》(2008)中的影像

相比《断背山Brokeback Mountain?》(2005)中同性恋者自身在矛盾中痛苦挣扎，《米尔克》描述的是这个团体与“世界”的抗争，它真实纪录了同性恋者社会地位的逐渐改变和一个新时代的到来，鉴于此，也比《断背山》更具有现实意义。

西恩·潘曾接受采访谈如何融入电影《米尔克》(2008)一角的影像

西恩·潘后来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我想，如果哈维·米尔克没有被刺杀死的话，应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亡了，我还认为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1911-2004)得向公众讲出这样的事实。米尔克是一个领导者，而他关注的，刚好就是同性恋运动，他早就应该提出那个观点了。我想那么多人会死，是因为米尔克死得太早了。”

电影《米尔克》(2008)美国蓝光版封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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