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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搂草打兔子的文章,我在准备三世章嘉活佛资料时,找了些罗卜藏丹津之乱的论文,来梳理背景。
但在阅读的过程中,发现青海之乱背后,有着异常复杂的历史背景,值得好好分析一下。于是将所有能找到的论文都仔细读了一遍,便有了这篇文章。
我们在论述某个人、某个事件时,必须要将其放在历史背景里来考量。背景的力量,通常是事件进程的主要推手,而非个人的好恶取舍。
罗卜藏丹津之乱的背后,涉及中原、青海、新疆、西藏四地,蒙、满、藏三族的复杂博弈,时间跨度绵延百年。
由于出场的重量级人物太多,在讲述之前,我先把主要演员,按照族群分别罗列一下:
藏族这边先后出场的,分别是宗喀巴、三世达赖、四世班禅、第巴桑结嘉措、五世班禅、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六世达赖益西嘉措、六世达赖格桑嘉措(对,你没看错,这三位都获得过六世达赖的封号,可见博弈之惨烈)。
相比上面这些大神级的人物,也算很有影响力的四世达赖、藏巴汗、康济鼐、颇罗鼐、阿尔布巴,都只能屈居龙套了。
蒙古族这边,第一个出场的是俺答汗(漠南蒙古土默特部)、固始汗(漠西蒙古和硕特部)、拉藏汗(和硕特汗廷末代汗王)、策妄阿拉布坦(漠西蒙古准噶尔部),以及青海和硕特部的察罕丹津、罗卜藏丹津。
至于漠南蒙古察哈尔部的林丹汗(黄金家族末代大汗)、青海喀尔喀部的却图汗,甚至纵横一时的噶尔丹(漠西蒙古准噶尔部)都是配角。
满族这边主要是康熙、雍正两位重量级演员,还有例如年羹尧、延信之类跟着皇帝混的大臣。
由于这段历史的结构太宏大,影响因素太多,我们受时间限制只能截取最主干的内容来讲述。
即便是最主干、影响力最大的事件,也只能做粗略的分析,如果要是把枝枝蔓蔓都仔细得讲到,写个几十万字的专著绰绰有余。或者,如果能有人把这段历史写成剧本,其实都不用做什么补充,就历史事件本身的惊心动魄,便足以秒杀现在的宫廷戏。
这一百多年的中国西部史,是个强人辈出的时代,其中一些人即便放在整个中国历史里考量,也是一流的政治家。
你能在这段历史里,看到蒙古族纵横拓展的豪劲!
你能在这段历史里,看到藏族夹缝中挣扎求生的坚韧!
你能在这段历史里,看到清朝这个很多人不怎么喜欢的朝代,在它生机勃勃时,挥斥方遒、纵横捭阖的气度!
作为一个人,确实有成败功过,但如果把视角调高,纵观整个历史时期,蒙满藏三族都值得骄傲,因为在这段恢弘的岁月里,每个民族都孕育出了英雄。
这些英雄用他们的人生,书写一段风云激荡的历史画卷。
目前学界关于青海蒙古之乱的研究,大致有两个分析维度:
魏源[1]、马大正[2]、郭成康[3]、乌云毕力格[4]、芈举一[5]、马汝珩[6]、李凤珍[7]、周喜峰[8]等学者,基于《清实录》《东华录》等清代官修史书,将青海之乱定义为叛乱,认为罗卜藏丹津是图谋青海、西藏的统治权,而反叛清朝。
佐藤长[9]、蒲文成[10]、马连龙[11]、加藤直人[12][13]则利用《安多政教史》《青海历史》等藏文史料,及新公开的清代历史档案,来论述罗卜藏丹津“叛乱”的原因,提出雍正没有兑现青海蒙古势力的西藏统治权,最终导致变乱爆发。
石滨裕美子[14]、齐光[15]在佐藤长、加藤直人的研究基础上,又向前推进了一步,认为罗卜藏丹津“叛乱”是清朝通过战争征服青海大方略的一部分,存在主动与被动的双重属性。
不论学者对青海之乱如何定义,这场爆发于雍正元年(1723年)的动乱都有极其深远的影响。
日本藏学家佐藤长先生,在论文《关于罗卜藏丹津叛乱》中有一段非常精辟的论述,“可以说是规模较小的、历史上常见的边境民族叛乱之一。”
同时,又说“(叛乱被镇压后),青海和硕特的活动被大幅度限制,其存在意义完全改变。基于此点,我们不能不认为,它有巨大的历史意义”。
佐藤长先生不愧为顶级藏学家之一,他非常准确地拿捏住了罗卜藏丹津之乱的两个显著特点:
1、清朝为平定准噶尔(西部蒙古),耗时70年,历经康雍乾三朝。相比之下,青海之乱的消弭不过短短数月,堪称“小事件”而已。
2、在罗卜藏丹津之乱后,清政府迅速打出了一套组合拳。
效仿内蒙的经验,在青海推行了盟旗制,将和硕特部编为二十一旗,任命官吏划分草场。和硕特以外的蒙古各部,编为八个旗,明确要求“不许(和硕特)侵夺占为属下”,以分和硕特之势。
同时还规定了会盟与朝贡的制度,各旗每年会盟一次,由西宁办事大臣监督主持;青海诸王、贝勒分三班,“三年一次,九年一周”朝贡。
雍正三年(1725),清政府改西宁卫为西宁府,下辖两县、一卫,设“办理青海蒙古番子事务大臣”,管理青海一切政务。
这套被称为《青海善后事宜十三条》和《禁约青海十二事》的组合拳,正式将青海地区,置于中央政府的直接统治之下。
由此,佐藤长先生才会写到,“固始汗的子孙在“叛乱”后,不但丧失了在西藏的所有权力,在青海地区的统治权也受到了限制。”
这就是罗卜藏丹津之乱,事件小、意义重的特质。
也正是因为清廷捏住了青海,才有之后席卷新疆准噶尔,掌控西藏甘丹颇章的抓手。
不过我们需要注意一点,虽然学者们对罗卜藏丹津因何作乱存有歧义,但所有人都秉持同一个观点——罗卜藏丹津是在谋求恢复和硕特对西藏的控制权。
那蒙古和硕特部对西藏的控制权,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这还要从一百多年的格鲁派创立讲起。
宗喀巴大师在西藏开坛讲法,著书立说时,控制卫藏的还是帕木竹巴地方政权。
新生的格鲁派,在帕竹首领札巴坚赞的全力支持下,开启了暴风骤雨般的崛起之路。
1409年(明永乐七年)藏历正月,宗喀巴在拉萨发起了大祈愿法会,参与僧众多达1万余人。法会后,宗喀巴又在拉萨东北创建了甘丹寺,这标志着格鲁派正式成立。
随后,色拉、哲蚌、扎寺伦布也在帕竹政权的资助下建成,格鲁派形成了以拉萨圣城为核心的教派系统。
但随着帕竹政权的衰落,本为帕竹家臣的仁蚌巴、辛夏巴相继崛起,逐渐取代了帕竹政权的地位。
这两个政权都与噶玛噶举派结为了盟友,卫藏地区的政教斗争愈演愈烈,格鲁派的白银时代渐行渐远。
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辛夏巴首领彭措南杰,就任后藏地区的第悉,从此其家族被称为“第悉藏巴”,意为“后藏上部之王”,也就是大家比较熟悉的“藏巴汗”。
藏巴汗政权建立后,卫藏地区的格局变成了,藏巴+噶玛噶举PK格鲁派。
在这段悲催岁月里,格鲁派就是个受气包的角色,谁都能过来捏几下。以至于憋屈到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跳出西藏本土去寻找外援。
万历六年(1578),索南嘉措与蒙古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相会于青海湖边。一顿海聊后,二人互赠尊号,“达赖喇嘛”的名号,首次呈现于世间。
此后,格鲁派在蒙古势力控制区开辟了第二战场,四世达赖喇嘛云丹加措转生于俺答汗家族,不过是这一策略的延续。
随着云丹加措在拉萨坐床,大量蒙古贵族组团入藏拜见,虽不能改变藏巴汗的控制权,但多少也起了平衡器的作用。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28岁的云丹嘉措圆寂,感受到蒙古势力威胁的藏巴汗,以遭到了恶咒为由,禁止寻找转世灵童。
二者间本来尚能维系的关系几近破裂,虽经过四世班禅大师全力斡旋,灵童寻访得以解禁。
但1618年,火烧色拉、哲蚌二寺的恶性事件爆发,格鲁派僧俗伤亡五千余人,就连给藏巴汗治过病的四世班禅都被迫避居阿里。[17]
随后几年,藏巴汗为缓解外部压力,相继与漠南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青海蒙古喀尔喀部(却图汗)和康巴地区的白利土司,结成了一个结构松散的反格鲁派联盟。
这时打破局面的人出现了,他就是和硕特部首领固始汗。
游牧于新疆的西部蒙古共有四个大部落,清史称为“卫拉特四部”(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
其中,准噶尔部势力最大,随着人口的不断增长,草场资源变得紧张,四部之间经常刀兵相见。准噶尔部先是土尔扈特部,给挤兑得举族西迁至伏尔加河的下游。
而后,准噶尔又开始侵夺势力位居次席的和硕特部,和硕特部首领固始汗一看,此地不养爷,爷换个地方吃饭。
便向准噶尔借兵东进青海,一举击垮了青海的却图汗,史称“血山之战”。[18]
却图汗的败亡,让反格鲁派联盟的链条,碎裂成了东西两半。
随后,固始汗又于 1639年(崇祯十二年)5月发兵康区,与白利土司激战一年有余。随着甘孜、邓柯、德格等地相继被攻克,白利土司束手就擒。
就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五世达赖喇嘛和四世班禅派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率使团前往沈阳(奉天),拜见刚刚创立清朝的皇太极。
有意思的是,据意大利藏学家朱塞佩·图奇研究,伊拉古克三可能不止代表达赖和班禅,身上还带着藏巴汗和噶玛噶举派红帽系活佛的信函。
伊拉古克三在沈阳停留的八个月里,清太宗给予了极高的礼遇,八旗诸王、贝勒轮流请客,五日一宴,还把臣服的周边蒙古部落,都请了过来。
1643年,伊拉古克三启程返藏时,怀里揣了一大把信函,其中就包括给藏巴汗的书信和礼物。
但有些人注定看不到皇太极的问候了,1641年(崇祯十四年),固始汗大军直入日喀则,延续了24年的藏巴汗政权覆灭。
在干掉却图汗、白利土司、藏巴汗的致命节奏里,固始汗数次潜入拉萨密会格鲁派高层。五世达赖喇嘛赠予其“丹增却吉杰波”(执掌教法法王)的称号和印章。
等最终干掉藏巴汗后,以固始汗为轴心的和硕特汗庭成了西藏的实际统治者,虽然他为了安抚藏人的心理需求,支持五世达赖喇嘛建了甘丹颇章政权,还打出了一张名为“将藏地十三万户全部奉献给达赖喇嘛”[19]的牌。
但这两招,不过是他“牢牢掌控西藏”和“奉格鲁派为尊”两条腿走路的步骤之一。很多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格鲁派僧伽,都没看到西藏的军事、行政、法律、人事大权,全都牢牢握在固始汗手里。就连五世达赖喇嘛也认可固始汗“全藏三区之王”(卫藏教区、康巴人区和安多马区)的地位。
这个时期的甘丹坡章,更像一个需要放在水晶盒子里珍藏的橡皮图章。
格鲁派建立的甘丹颇章地方政权,在不同时间节点上,其管理意义有巨大的差别,应至少分作五个阶段:
和硕特汗庭时期(1642年-1717年);
第巴执政期(1668年-1705年);宰桑制度、达孜巴傀儡政府
噶伦联合执政期(1720年-1727年);
郡王执政期(1727年-1750年);
噶厦时期(1750年-1959年)。
那么全面掌控西藏事务的和硕特汗庭,又是怎么失去了权利的呢?
说到这个问题,就得从年纪和能力两方面来解读了!
先说年纪,和硕特汗庭建立时,固始汗60岁,五世达赖喇嘛25岁。
所以时间是达赖喇嘛的朋友,他什么都不干就等着,也能把身经百战的固始汗耗死。
不过,就算耗死一个固始汗,如果接班人各个英明神武,五世达赖也一样没戏。
可惜,雄才大略的固始汗,他几个儿子的水平实在不高,跟老爸比差着不是一个数量级。
而五世达赖恰恰是能与固始汗比肩的政治精英,在固始汗去世以后,抢班夺权的谋划,便已不动声色地展开。
固始汗生前没有制定严格的汗位继承制度,等他驾鹤西游,几个儿子就开始摆不平了。
汗王之位这鬼东西,又不是自行车,实在不行,哥几个轮着骑。
结果,固始汗去世后,汗位空悬了五年。第二任的达延汗去世后,汗位又空缺三年。第三任达赖汗去世后,汗位再度空悬两年后,末代和硕特汗王——拉藏汗继位。
汗位承袭过程的不确定性,让五世达赖有了运作的空间。
要说到宗教地位,就算固始汗也要仰仗达赖喇嘛,后面这些眼巴巴看着汗位的王子们,自然纷纷拉着达赖作为自己的背景板,这让五世达赖的话语权越来越大。
尤其在1668年(康熙七年),达延汗去世后汗位悬空期间,五世达赖抢先任命了第三任第巴。从此后,和硕特汗庭的政令,从汗王、第巴双印,便成了“达赖始盖红色印章,以代替蒙古汗王执掌政务”。[20]
十年后,他又将第巴之位交给了,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桑杰嘉措,并宣告“在处理政教事务方面也与其他第巴有所不同,处事做事与我亲自所办相同”。[21]
第巴的地位可简单理解为政府总理,和硕特因汗王承袭的过程的弊端,失去了第巴的任命权,可谓是极其严重的损失。之后,凭借达赖的扶持和威望,桑结嘉措做到了西藏之事“皆第巴为主”的局面,汗王的大权已彻底旁落。
这便是甘丹颇章地方政权的第二个阶段——第巴执政时期。
在桑结嘉措弄权期间,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五世达赖喇嘛于1682年(康熙二十一年)圆寂。
但桑结嘉措没有及时上报中央政府,而是秘不发丧,以达赖喇嘛静修为由,代行其职权。
直到康熙三十六年,清军彻底歼灭了噶尔丹后,才从缴获的信函中得知此事。
康熙震怒之中,命理藩院主事亲至西藏宣旨申斥,第巴只能上疏请罪,并请准许为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举行坐床典礼,恳请“赐以温谕”。
这种事情要是放在中原,死个十次八次都够了。但冷静下来的康熙,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宽肴其罪,允其所请”。
康熙咽下这口恶气,倒不是因为第巴有多重要,也不是看仓央嘉措的面子,而是对新疆蒙古部落投鼠忌器。
噶尔丹死后,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成为漠西蒙古的首领。
他与第巴之间积怨甚深,极想用“隐匿丧事”为理由,借清廷之手干掉第巴。但贸然干掉第巴,就意味着西藏群龙无首,乱局中会让西部蒙古染指西藏的图谋得逞。
康熙看穿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图谋,用隐忍的方式来进行处理,命二世章嘉等代表朝廷入藏,主持仓央嘉措的坐床典礼。
但二世章嘉在拉萨期间,因私下拜见了第巴,再次引起康熙震怒,褫夺了章嘉呼图克图之号,罚其在天安门前“万人中跪拜数时”。
于此可见,康熙对桑结嘉措怨念未消,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对仓央嘉措的观感。
就在仓央嘉措坐床前后,和硕特汗庭的达赖汗去世,汗位再度空悬。有学者认为达赖汗曾任命长子继承汗位,两年后被次子拉藏汗毒死。
但现在已经发现的证据可以显示,拉藏在1701年初到拉萨之前,一直留驻于青海,毒死哥哥上位的说法,恐怕难以成立。
清宫档案也能作为证据,清廷派驻西宁喇嘛商南多尔济上奏道:“康熙四十二年(1703)六月十四日,青海亲王扎什巴图鲁遗人告知商南多尔济,六世达赖喇嘛遗使青海诸台吉称,‘达赖汗之位,欲令其长子丹津旺扎勒继承.然伊有病,不明事理,故令其弟拉藏继位’”。
同一份奏折里,还写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第巴(桑结嘉措)与众人不合,且年纪己老,故将其第巴之职革退,令其子任第巴。”[22]
也就是说,在康熙四十二年(1703)的时间节点上,西藏政坛发生了两件大事——桑结嘉措的权利根基松动 + 拉藏汗上位!
与很多人的印象相左,拉藏在达到拉萨和成为汗王之间的两年多时间里,与第巴桑结嘉措和六世达赖喇嘛的关系尚称良好。
拉藏作为一个能够合作,又在拉萨没有根基的和硕特亲王,可能是第巴支持他上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为了示好的拉拢,第巴甚至给拉藏汗上了一个“成吉思”的汗号。不过桑结嘉措死后,清廷马上下令取消了,这个有某种特指意味汗号。
在蒙古历史上一共有三位大汗用过“成吉思”的汗号,分别是铁木真、林丹汗和拉藏汗。
前两位都是有心一统蒙古各部的领袖,估计清朝的皇帝听到“成吉思”这个词,就会脑袋翁的一声。
但人的想法会随着地位的变化而改变,这种变化就是我们常说的“屁股会决定脑袋!”
从青海和硕特部的大台吉之一,变成了和硕特汗王,拉藏汗的想法也变了。
他不再甘于做第巴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作为一个很有想法的棋子,拉藏汗想要恢复先祖固始汗的荣光,成为一名棋手,一名有控制力的棋手。
两个都想用西藏做棋盘的棋手,开始了正面交锋,第巴与拉藏汗的关系一泻千里,甚至都不能用矛盾表面化来形容,干脆就是你死我活的节奏。
从1703年开始,二人关系之差,见面后会拔刀互砍,我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但政治家毕竟是棋手,不是街头小混混,自己动手砍人的事儿是不屑干滴,要干也是来阴的!
拉藏汗巧妙得利用了仓央嘉措与第巴之间的很多矛盾,渐渐将三人之间的关系,从原本的达赖与第巴铁板一块,扭转为仓央嘉措和他一起放鸟枪、射箭,好不快活。
这种三角形边长的变化,让第巴也不得不向密友抱怨:“前世达赖喇嘛在世,一切事情我自专办理。如今,这辈达赖喇嘛、拉藏二人凡事不让我管,欲退官复不准。今非昔同,日子不好过矣”。
在这种情况下,第巴萌生了干掉拉藏汗的念头。
1704年,他收买内侍投毒,拉藏汗被“嘉木样协巴的祷告和圣水救活”。
随后,在1705年元旦举行的传召法会上,第巴公开提出“要逮捕和杀死拉藏汗”。[23]
虽然此计划,因部分高层僧伽反对未能实施,但桑结嘉措要终结和硕特在西藏的统治之心,已昭然若揭。
可能在他构想的宏大棋盘上,仓央嘉措既然不愿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还表示将“退还从前所受之沙弥戒”,那就让他坐“察奇尔巴顿汗”(转轮王),重新赋予王者的权力,自己在一旁做个“助手”。[24]
需要注意一点,如果桑结嘉措重塑王权的计划成功,那格鲁派将提前进入政教合一的阶段。而此时清朝治藏的思路,尚停留依托蒙古势力代为管理的阶段,离最终推行政教合一制度,还有四十多年的时间。
而在他原本的谋划中,给拉藏汗上一个成吉思汗的虚名,让他一边凉快待着,做个不碍事儿的傀儡。
可现在,拉藏汗这么不理解自己的苦心,非要对着干,那就干脆赶走他,实现藏人治藏的梦想。
这个应该说还是具有诱惑力的,在之后由六世达赖喇嘛、班禅代表、三大寺堪布为解决一触即发的僵局,而达成了的调解协议上看,格鲁派高层中颇有支持者。
因为,在这份协议中要求,“桑结嘉措辞职退出政府,至贡噶宗生活;拉藏汗仍保持国王头衔,但必须返回青海”。
貌似双方各打五十大板,都被要求离开拉萨,但二者的受损程度,却是天差地别。
桑结嘉措两年前就把儿子推上了前台,自己在幕后操纵,现在被要求离开拉萨,只能算退了一小步。
反观拉藏汗作为和硕特汗庭的汗王,被强制逐出首府,返回青海,则是丧权耻辱之事,完全没了退路。
当事双方,谁都没把一纸协议当回事儿,拉藏汗佯装返回青海,到那曲后便召集蒙古部众,兵分三路向拉萨进发。
第巴则在拉萨召集卫藏十三万户民兵拒战,可惜藏军的战斗力根本无法抗衡蒙军,迅速遭到溃败。
三大寺院、六世达赖、五世班禅再次出面调解,但调解人员到达前,拉藏汗的人已将捕获的桑结嘉措斩杀,以绝后患。[25]
拉藏汗敢于直接出兵击杀第巴,一方面是因为有意恢复先祖的荣光,另一方面也是他判断出,清廷与桑结嘉措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干掉第巴是种风险可控的选项。
果不出拉藏汗所料,清朝对他干掉有过封号桑结嘉措,不但没有斥责惩罚,反倒是给了“诩法恭顺汗”的封号(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1707年初)。
当然了,“成吉思”的汗号,也就不能再用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对于青海的和硕特部来说,算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们之前说过,罗卜藏丹津之乱的原因在于,他想恢复先祖固始汗对西藏的控制权。
而这件事在1705年(康熙四十四年)就已经由拉藏汗实现了,那之后西藏的控制权怎么又失去了?
相继而来的三个六世达赖喇嘛,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我们下次再讲!
参考书目:
[1]、《圣武记》_魏源;
[2]、《卫拉特史纲》_马大正,成崇德;
[3]、《中国历史·元明清卷》_郭成康,王天有,成崇德;
[4]、《蒙古民族通史》_乌云毕力格,成崇德,张永江;
[5]、《试论罗卜藏丹津事件》_芈举一;
[6]、《论罗卜藏丹津叛乱与清政府的善后措施》_马汝珩,马大正;
[7][28][38]、《试论罗卜藏丹津叛乱与西藏》_李凤珍;
[8]、《雍正初年的罗卜藏丹津叛乱》_周喜峰;
[9]、《关于罗卜藏丹津叛乱》_佐藤长;
[10]、《试谈雍正“癸卯之乱”的历史渊源》_蒲文成;
[11][43]、《论罗卜藏丹津叛乱的前因后果》_马连龙;
[12]、《清朝的民族统治与罗布藏丹津的叛乱》_加藤直人;
[13][16]、《罗卜藏丹津叛乱与清朝》_加藤直人;
[14]、《罗卜藏丹津“叛乱”再考》_石滨裕美子;
[15]、《大清帝国时期蒙古的政治与社会》_齐光;
[17]、《蒙藏关系史研究》_樊保良;
[18]、《论血山之战与固始汗入藏》_董冰冰;
[19]、《固始汗和格鲁派在西藏统治的建立和巩固》_陈庆英;
[20][25]、《论拉藏汗重建和硕特汗国秩序》_卢本扎西;
[21][22][24]、《1705年西藏事变的真相》_乌云毕力格;
[23][32]、《十八世纪前期的中原和西藏》_伯戴克,周秋有译;
[26][29]、《俄飞满文奏折签注》_乌云毕力格;
[27][30][36][40]、《十八世纪初期卫拉特、西藏、清朝关系研究—一以“六世达赖喇嘛事件”为中心》_宝音特古斯
[31]、《真假六世达赖是蒙藏各政治势力斗争的产物》_蔡志纯;
[33][41][45]、《清代治藏政策研究》_苏发祥;
[34]、《七世达赖喇嘛的确认、册封、坐床》_洛丹;
[35][42]、《试析罗卜藏丹津叛乱之原因》_汤代佳;
[37]、《罗卜藏丹津事件再研究》_刘锦;
[39][44]、《1720年率军进入拉萨的清军将领——延信》_邓锐龄;
详解历史细节,厘清来龙去脉,视角不同的中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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