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下一句（永远有多远下一句歌词）

【已完结】

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他。

我便也以为我真的喜欢他。

直到那晚我意识到自己不过一个替身，他，并不喜欢我。

我才明白，我或许也只是喜欢他喜欢我，而已。

1、

我发现了秦远的秘密。

他在睡梦中呼喊小桃的名字，不止一次，兴奋的，愉快的，痛苦的，悔恨的。

而我叫万芝芝。

这夜我蹲在秦远的床头看他睡颜，喝醉的秦远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如果忽略一直呢喃的小桃名字的话。

“小桃，我好想你”他说了18次；

而“小桃，原谅我”他说了213次。

我不认识什么小桃，也从没有听他提起过。

秦远追我时曾说过我是他的初恋，他会对我好一辈子。

那个时候我刚上大学，将将接触外面的社会，还没有了解世界的缤纷复杂，就迈进了秦远的温柔网里。

我像被紧紧捆附在蛛网中心的猎物，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沉溺在他一圈一圈织就的感情温床中，以为这就是美好的象牙塔。

他的确对我好，非常非常好，不只是天冷时为我披衣，天热时为我扇扇，肚子饿时看一眼就会买来我想吃的，逛街哪个东西多看一眼立刻就会出现在我的桌子上。

他还从不和我吵架，事事顺从我，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

朋友们提起秦远都会竖起大拇指，无不赞叹一句“二十四孝好男友”！

我时常觉得我上辈子拯救了世界，才碰到秦远。

我问过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说：“第一次当男朋友没经验，当然要将最好的都给芝芝啦。”

过分的温柔令人沉迷，让我渐渐忽略他赎罪一般的示好。

是的，赎罪。

他对我无条件的宠爱好到不正常，我常常能感受到赎罪的成分。

只是这感觉若即若离，我沉迷其中，总会刻意忽略。

直到今夜我大学毕业，他作为我的男朋友在班级毕业会上替我挡了太多杯酒，喝醉了。

我听到了小桃的名字。

刻意忽略的事只是刻意，而不是真的会忽略。

秦远，我的二十四孝好男友，他的从前尘往事我竟一无所知。

我抱膝坐在他床边的地毯上，回想我们四年来相处的一幕幕。

大一时我为美术社团拉赞助，正巧秦远是那家赞助公司的负责人。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绅士，戴着金边眼镜的绅士。对待每一个学生都温柔浅笑，再白痴的问题都细细解答。

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重，我从同社团同学那里得知，他才22，隔壁C大的大四学生。

后来因为赞助的关系我和秦远的接触逐渐多了起来，好像从那时候起，他就格外关注我。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到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结束。

我和秦远的恋爱，和无数大学生一样平实无华。唯一一点有些不同的，是他对我无限宠爱，有求必应。

刚开始沉溺在爱情中的我完全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奇怪，谁不想拥有这样一个完美无瑕的帅气恋人呢。

那两年我真的很快乐，生活在秦远编织的爱情网里，活生生一个小公主。

我享受在男友的宠爱，同学们的羡慕中，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简直有了不知天高地厚为何物的气势。

所以根本没有在意万礼说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2、

现在想来，秦远好像真的有些古怪。

我扪心自问，我确实不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性格也没有多讨喜，万礼总说恨不得一天打我八遍。论优点也就胸大点，腰细点，腿长点。

秦远怎么就一下子对我情根深种了？难道图我腰细腿长？不应该啊，他自己就是猿臂蜂腰翘臀长腿啊。

难道图我欠打？可是他宠起我来一套一套的。

之前都归结于我有个人魅力，所以秦远对我死心塌地。

今夜，我蹲在这死死盯着睡着的他，我知道了。

肯定和这个请他原谅的小桃有关系。

对我一切弥补般的讨好好似有了答案，我，万芝芝，或许只是某人的替身。

这样想来似乎更加合情合理，否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怎么会对我这样一个粗野丫头唯命是从，我又不会下蛊。

是的，秦远家里很有钱，我大一时去拉赞助的远川集团就是他家的产业，那时他不过在自己家实习学着接管公司，现在已经是远川集团的董事了。

或许那个叫小桃的女生和我有某些相似的特质，或许那才是他想要真正呵护的女人，或许因为某些原因他做错了事失去了小桃，于是把我当成小桃替身，来进行弥补赎罪。

不过是菀菀类卿罢了，俗套的剧情。

我伸出手指沿着秦远的面部轮廓轻轻描摹，从紧闭也依然好看的眉眼慢慢向下，划过挺立的鼻梁，划过红润呢喃的嘴唇，划到上下滚动凸起的喉结。

在轻轻向上划，重复掠过嘴唇，鼻尖，眉眼。

不同于往常指尖轻触肌肤的实打实触摸，我虚虚的点过，小心地没有碰到一点皮肤。

因为这和往常不同了，从他呢喃小桃名字开始，有什么东西就陌生了。

手指沿着英挺轮廓上下游移三次，停在喉结右侧的两颗红痣上。

两颗红痣间隔一厘米并排着，小小的，圆圆的，很可爱。但长在喉结旁，散发着说不出的性感。

我以前总喜欢抬手摩挲这两颗红痣，对秦远说这是我长在他身上的眼睛，千万别做对不起我的事，否则用刀剜了他的喉结。

秦远总会捉住我的手指放在唇下轻轻一吻，说：“大小姐悉听尊便！”

盯着红痣的双眼有些模糊，几滴泪落在了抱起的双腿上。

该死！我竟然哭了。

真是小家子气。

既然他把我当成替身，那我也可以只贪图他钱财，两厢利用，各取所需，以后保持肮脏的钱色交易好了。

可我的眼泪像断了线，一颗一颗不停滚落。

他躺在那做着破镜重圆的美梦，我坐在旁边上演苦情替身的琼瑶戏码。

凌晨两点半，这场景，无语中透露着诡异。

秦远从一开始接近我就带着目的，从表白时那句我是他的初恋，他会对我好一辈子起，他织就的谎言之网就开始了。

他一圈圈编织他的赎罪大网填补自己的愧疚，我一步步跳进他的甜蜜蛛网深陷其中。

欺骗无知少女的感情是最下作的手段。

连万礼都严守的准则，一向绅士守礼的秦远却做得透彻。

他将来不及对小桃做的一切都加倍送给我，我在他眼中不是万芝芝，只是小桃。

而我，却真情实感地喜欢他，爱他。

在大批大批的礼物之后，在无数的牵手拥抱之后，在漫长四年的难忘陪伴之后，我很难，不爱他。

3、

我想质问他小桃是谁，我在他眼中又是谁。

我直勾勾盯着他两个小时，无数次想一巴掌拍醒他和他对峙，但都忍住了。

我更害怕他向我摊牌，用他的嘴一字一句说我是个替身。

我接受不了。

我接受不了几年的真心错付。

天亮之前我回到了自己家。

屋子里静悄悄的，我走进厨房煎个蛋做早餐，端着煎蛋豆浆坐在餐桌上，面如死灰地吃。

“呦，大小姐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会做早饭呐！”万礼睡眼朦胧从他房间走出来，趿拉着拖鞋打着哈欠走进卫生间。

我正咬牙切齿地吃蛋，没有理会。

不一会，万礼又趿拉着拖鞋晃荡到我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怎么，大小姐，姓秦的不顺着你了？”

我还是没理，依旧咬牙切齿地吃蛋。这个煎蛋怎么这么大，吃了这么久还没吃完。

“行吧，大小姐继续生闷气，我去看看有没有菩萨也给我做了早饭。”

万礼起身，晃荡着走进厨房。

随着一声长长叹气，起锅烧油开始做自己的早饭。

“世间还真是没有菩萨唷~”

我起身，进卫生间洗漱，然后回房上床睡觉。

一夜没睡，一沾枕头就不知今夕几何了。

醒来时已接近黄昏，记得谁说过，一定不要睡到下午黄昏的时刻再醒，那种感觉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你，只你一人孤身无援。

这话说得有点道理，我现在真的有点emo。

手机显示三个秦远的未接来电和数条未读消息。

「宝宝，我昨晚喝多了，没做什么烦人的事吧？」

「宝宝，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还没睡醒吗宝宝？」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我去接你好不好？」

宝宝，宝宝，几何时起秦远一直叫我宝宝，好久没听到他叫我芝芝了。

原以为这更加亲昵的情侣爱称，或许只是他在逃避我不是小桃的事实，抛弃我的名字，这样就更像他心中的小桃了吧。

「今天有事，改天吧。」

放下手机出房间，决定今天不再理会这个玩弄感情的大骗子。

万礼端着一盆水煮大虾正从厨房出来，桌上还有切好的酱牛肉和水果沙拉，我肚子很给面子的咕咕叫了起来。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确实很饿。

手伸向热气腾腾的水煮大虾，被万礼啪一下打开，“先去洗手。”

“哦”

洗过手一溜烟坐回椅子上，拿起大虾开始剥。万礼从桌子下边咚咚咚掏出来两打啤酒，拉开易拉环，我们面前一人一罐。

“说说吧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万礼一只手肘拄着桌子托着腮，一只手握着易拉罐，斜睨我。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继续剥大虾。

在我一口气吃了五个虾之后，万礼一把端走了盆，“不说就别吃了，当我是你爹啊！”

“我费劲巴拉做了一大桌，您到好，一声不吱就知道吃。这么大了遇点事还是跟乌龟一样缩着。”

“要说说，不说拉倒，滚出去找你的小男友，养个猪问话还知道哼哼两声。”

万礼还是这个万礼，不会安慰别人，全靠一顿乱吼。

“我应该是，失恋了。”我也的确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之前仗着秦远的爱护，我还挺嚣张跋扈的，尤其是面对万礼，整天说他说话像个炮仗，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现在让我跟他说秦远只把我当替身这事，实在有点说不出口。

“呦！”万礼双眼放光，举起啤酒咕嘟一大口，“大小姐玩脱了？ 你的五好男友受够了跟你提分手？”

“不是！”见万礼看好戏的样子，让我本就烦闷的心情雪上加霜。

“整天的除了挖苦我还会干嘛？怪不得一大把年纪还找不到女朋友，好好一个人长这么一张破嘴，烦死了！”

我埋头剥虾，大口大口嚼，噎的我眼泪都要流出来。

我知道万礼此刻正在盯着我瞧，我不想再和他说话。他也安静地托腮望着我，右手举着啤酒一口口饮着。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他拉开第三瓶啤酒。

“你和秦远，分手了?”

“马上的事了。”

“我早就提醒过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4、

万礼一直看不惯秦远。

从我刚和秦远在一起的时候，万礼就提醒我秦远这个人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忠诚可靠，他伪善的面皮下肯定有一颗不善的心。

他绝对是对我有所图谋，说不定要将我吃干抹净后一脚踹之。

那时候我正和秦远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对于万礼的“好心”提醒，从来都置之不理。

现在想想，或许真的一语成谶。

秦远的确伪善。

利用我的爱来弥补自己的遗憾。

伪善，可鄙。

“昨天晚上，我发现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秦远。他……”

“他这样那样你了？！”没等我说完，万礼立刻接茬，手里的易拉罐都捏变形了。

“不是！！！”

“哦，那你继续说。”

“秦远喝醉了，梦里一直喊小桃，什么‘我好想你啊’‘求你原谅我吧’之类的，一会哭一会笑，主角从来都不是我，一直是那个什么小桃。可我不认识小桃，也从没听他提起过，你说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一直把我当成那个小桃的替身？太无耻了，这个男人太渣了，这样根本就对不起两个女人。”

万礼呷了一口酒，说：

“也不能像你说的那样以偏概全，你没有问过他小桃是谁，就盲目的自己瞎猜，这都没有根据，你把秦远约出来，当面锣对面鼓的好好谈谈，好过你这样瞎猜胡想。”

“可是昨天是我的毕业晚会，他为了我这个正牌女友挡了那么多酒，听了饭桌上那么多人的起哄玩笑，再怎么样晚上梦里也不该出现别人的身影吧。怎么想都奇怪，他绝对就不爱我！”

“你就是不敢吧。怕他说出的话真的和你想的一样，你接受不了。”

“我……”

“还是跟乌龟一样，遇到事就缩着。”万礼斜勾着嘴角，淡淡笑了。

“我的大小姐，怕什么啊，当面去质问他小桃是谁。大不了分手重来，你才22岁，大好的青春刚刚开始，遇到歪脖子树很正常。”

“再说，有我在呢。真遇到什么事，哥哥给你顶着。”

万礼叼上一支烟，微低头点火，在我的角度看，刘海恰巧遮住眉眼，看不清神情，只有叼着烟的嘴角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亦正亦邪。

万礼这样太帅了。

男人嘛，还是有担当的样子最帅。

5、

从小到大，万礼为我担过很多事。

初中被学校里的不良少年叫野孩子，挤在小胡同里嘲笑我是没爹妈的小杂种，我那时天真又胆小，不敢反驳也不敢告诉别人，害怕他们真的会打我不让我上学，夜里还要熬夜为欺负我的人写作业。

万礼那时很忙，为了挣他的大学学费和我们的生活费一天打好几份工，放学后做家教，晚上去饭店刷盘子，周末闲的时间还去帮楼下便利店送货，忙的脚不沾地。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也不敢告诉他被学校坏学生欺负的事。

一天夜里我奋笔疾书同时兼顾三份作业的时候，被刚回来的万礼撞个正着。他浑身是汗面露凶光，让我给他解释解释我手里的作业。

他短袖半卷在肩头，露出好看的肌肉线条，站在我面前像一堵墙，写字台上方吊着的小灯泡发出的暖黄灯光被他遮住了大半。

我哆哆嗦嗦犹犹豫豫说完了被欺负的始末，战战兢兢等着挨批。

想象中的责骂并没有到来，一双温暖的手掌扶在我肩膀，万礼低下头注视着我的眼睛：

“以后受欺负不要忍着，回来告诉我。有什么事哥哥替你担着。”

“还有你记住，这世上不是拥有父母才是健全的人，很多人有父母也依然像猪狗。你没有父母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的缺点，你有我，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所以，不要觉得自卑，遇到事躲在哥哥身后就行，天塌了还有哥哥呢。”

第二天那些不良少年就不再纠缠我了，更不会让我替他们写作业。

万礼在背后做了什么我一直不知道。

高中时我才开始长个子，两年时间我飞快的成长，像吃了猪饲料一样。高二时真正脱去幼稚的外壳，出落的亭亭玉立，凹凸有致。

可能我的曲线太完美，吸引了高中附近的小混混。

那个叫王二亮的黄毛杀马特总在学校门口蹲我放学，一见到我就妹妹长妹妹短的叫。不是要带我吃烧烤就是请我去KTV唱歌，我躲，他找，我跑，他追。

我是有点怵这个王二亮的，说不好是他黄毛杀马特的造型还是那骑起来有一圈跑马灯肠胃不太好的二手摩托车。

每次看见他，都从心底涌出一种颤栗的恐惧。

所以见到王二亮，我都尽量躲着。那天生理期肚子疼的像扎了一把电钻，放学路上走的飘飘浮浮，迎面又碰到王二亮。

许是我脸色太过于难看，杀马特一下就看出我的不寻常。硬拉着我坐上他的跑马闪灯摩托车想带我回他家休息，我本就肚子疼没力气，拗不过上了车后座。

处于疼痛中的人本就脆弱，再想到我还被迫坐在杀马特的炫酷摩托上，眼泪都气出来了。

心想要有个白马王子从天而降就好了。

随即车载随身听《自由飞翔》戛然而止，摩托猛然急刹，由于惯性我咚一下撞到王二亮背上。

“找死呢你！”杀马特骂骂咧咧。

摩托前横挡了一辆白色自行车，不新有些老旧，但收拾的很干净。

我瞧着很眼熟。

没等仔细瞧认在哪见过，一只大手捏着我半个肩膀将我提溜下了摩托。

我站稳抬头，泪眼婆娑地碰上万礼快要着火的眼睛，下意识握紧他的衣袖。每次做错事我或撒娇或委屈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歉，他都会原谅我。

这次一看见他生气，没来得及反应我有没有做错事，就先抓紧了衣袖。

万礼扫了我一眼，将压制的怒气喷向王二亮，“你谁啊？”

“你他妈谁啊？”王二亮不甘示弱，怒喊回击，“把你爪子从我老婆身上拿开！”

王二亮脚撑着摩托，伸手要揪我。我被万礼向身后一拉，瞬间他把杀马特也捏下了摩托车，照着脸上就是一拳，紧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一个过肩摔掀翻在地。

摩托车由于失去了支撑，向地上歪斜，和王二亮倒地的声音相映成趣，砰砰两声。

王二亮一手摸脸一手扶腰，躺在地上哎哟哎哟。

万礼冷着脸从夹克衫里掏出一支烟拢着打火机点着，不慌不忙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白的烟雾：

“我是万芝芝他哥，以后再让我见着你，见一次打一次。”

然后推起立在杀马特和摩托前的自行车，朝我一扭头，我立刻会意坐上后车架。

扬长而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万礼抽烟，也是第一次见他打架，不，应该说是单方面打人。他这副冷酷拽炸天的样子痞的迷人。

所以后来他做大学老师的时候，我觉得非常违和。

用他的话说是反差萌，更容易吸引到女孩子。

自此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过王二亮。

6、

“那明天我去问问秦远小桃的事。”

“用不用我陪你去？”

我犹豫了，万礼在我犹豫的时间里又呷了一口酒，听到我诺诺的“用”，又弯起了嘴角。

“行，那大小姐继续吃，我得去睡了。”万礼站起身伸个懒腰，往房间里走。

“岁数大了喝点酒就累得慌，这一天天忙叨的，真不让人省心。”

我继续吃我的虾，看似淡定，实则内心戏乱飞。

我还是害怕面对秦远关于小桃的过往，害怕我付出的感情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万礼换了家居服去浴室，“别忘了吃完收拾桌子，老哥哥我今天够累了，麻烦大小姐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了？

第二天顶着两个熊猫眼去洗漱，被万礼逮着笑：“不至于吧大小姐，芝麻点的小事能失眠成这样，真是越活胆子越回旋了。”

“要你管，我白天睡多了不行啊！”

洗漱完毕，穿上精心挑选的连衣裙，化好妆，从房间出来准备出发，迎接小桃真相。

万礼打扮的过于夸张，西装革履还打了个油头，甚至胸前还别了胸针，太浮夸了。

走出去还以为是哪家新郎跑出来了。

万礼不听我的劝，非要这样去见秦远，说什么我不懂，要在气度上压死他。

于是我们仿若一对新人般去了秦远订的咖啡厅。

我们到的时候秦远已经坐在位子上了，他看到万礼来了显然一愣。

万礼秒变嘴脸，一派绅士儒雅地与他握了握手，优雅的还真像个年轻有为的知识分子。

我没有理会秦远为我拉开的椅子，一屁股坐在了万礼身边。

“小桃是谁？”我没有寒暄，直奔主题，害怕不直接问出来一会就没有勇气这样劈头盖脸质问了。

秦远面色一滞，双眼似乎都失焦了一瞬，也就一瞬而已，很快他又恢复了平常的微笑面容。

“你从哪里听说的小桃？”

“从你嘴里。”我紧紧盯着秦远镜片后面的双眼，“前天毕业晚会，你喝多了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一定要现在聊吗？”秦远还是平和淡然的微笑，话里意思现在有外人在。

“万礼是我哥，我能听的话他都能听，我现在就要知道，小桃，是谁。”我一顿一句。

秦远垂眸敛笑，用手指点着嘴唇，一下一下。

“可他又不是你的亲哥，对吗？”秦远重又抬头，目光在我和万礼之间游移，嘴角依然保持微笑弧度。

“你什么意思？”这是秦远第一次没有顺从我，无形中感受到了小桃在他心底的重要，我有些慌乱。

万礼的手握住了我攥紧裙角的手指，将我五指展开，十指相握。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加重了我问下去的勇气。

“如果现在你不说清小桃的事情，那今天我出了这个门，以后就一刀两断。我无法接受隐瞒和欺骗的爱情。”

“好，我说。”秦远喝了一口咖啡，“我不过开个玩笑，芝芝你怎么这么紧张。”

“小桃是我的妹妹。

小时候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玩耍，我每天从幼儿园回来都会看到她在家门口等我。扎着两个羊角辫站在午后阳光中，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后来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她像个小战士一样，遇到什么事都第一个冲到我面前保护我。”

秦远目光停留在咖啡上，又好像透过咖啡看到了幼时的回忆，他沉迷其中。

“小时候保姆张婶总会在睡前给我们讲童话故事，小桃总喜欢听白雪公主和睡美人的故事。她说为什么公主一定要等着王子来救呢？为什么公主一定要王子保护呢？她小小的脑袋瓜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奇怪问题。

她说她要做不一样的公主，她要保护王子，永远站在王子前面，替王子抵挡一切灾难和痛苦。小桃这样说着都会看着我笑，她眼睛好看极了，永远亮晶晶，永远活力十足。

她也的确做到了，我夜晚嘴馋，偷吃巧克力被妈妈发现，她就站出来说是她偷吃的；我不小心刮坏了爸爸新买的车子，她就站出来说是她干的。事后被妈妈骂，被爸爸打，她都忍着受着，还安慰我说没事的。

小桃就是我的小天使。

她一生都是那么乐观，坚强，勇敢。”

“之后呢？”我继续问。

“之后，”秦远皱起眉，好像很痛苦，“之后我们家搬家去了C城。搬家前一天我又想去离我家三条街外的公园，小桃像往常一样陪我去，然后，我把她弄丢了。”

“弄丢了？什么意思？”我不懂他这三个字的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在回去的路上把她弄丢了。之后，我跑回家恳求大人和我一起回去找，但是他们说去C城的车票马上到时间了，立刻要出发。无论我怎样央求，都没有人和我去找，我也被带走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桃。”

“小桃不是你的妹妹吗？妹妹丢了会不管不问？”我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小桃，她不是我的亲妹妹。”秦远的目光又在我和万礼身上游走一遍。

“就像你们一样，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名义上喊哥哥妹妹。”

“她是我家老管家的外孙女，父母因为车祸过世了，她就一直跟着祖父寄住在我家。后来老管家也病故了，小桃没有其他的亲人，就一直在我家陪我长大。”

“所以，对你父母来说，小桃就这么无关紧要？随便就可以丢弃了？”我忍不住发气。

太冷血了这一家人，简直就是在草菅人命。

“小桃走丢那年多大？”一直沉默的万礼说了第一句话。

“10岁”秦远看向我，“要是能长大的话，也和芝芝一样大了吧。”

陷入一片沉默，突如其来的沉默。

所以，我真的是小桃的替身吗？

“秦远，你有没有爱过我？”我鼓起勇气望向他的眼睛，如果只是因为愧疚小桃才对我好，那我宁可不要。

又是一片沉默。

秦远慢慢回视我的眼睛，“喜欢你，相处四年了，我只能说我喜欢你。”

“我承认我最初接触你是因为我在你身上可以看到小桃的影子。可是你毕竟不是小桃，我能分得清，所以我是喜欢你的。”

我鼻子好酸，我有大段大段的狠话想甩给他，可是我怕一张嘴就带上哭音，一眨眼就留下眼泪。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哭，那也太不酷了。

“好了，事情说开了，我们先走了。”万礼起立，拉住我的手，径直走向外面。

此刻我才注意到，万礼一直与我十指相扣，从没有放开。

7、

我很失落。

从咖啡店出来一直回到家，我都提不起精神。

秦远和小桃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对不起的前女友形象，只是小时候朝夕相处的被自己弄丢的小妹妹。

可是他确实有预谋的接近我，甚至连爱都不肯说，充其量只是有点喜欢我。

日久生情吧，四年时间就算养只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人呢。

所以他说的喜欢又有多少真爱的成分呢？

犹如钝刀子割肉，我们的感情不上不下吊在这，处于爱与不爱的边缘，更加折磨我。

还不如一棒子打死，说没爱过，来的让我更痛快。

万礼回到家就一头扎进了书房，直到晚饭都没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忙忙叨叨。

我自己心里也乱得要命，没空管他搞些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我死党唐珂竟然也打电话找我求助感情问题。

这个大忙人设计师还有时间谈恋爱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唐珂是我身边对自己最严苛，最有理想追求的人。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不停地学设计，搞作品，几乎无一日懈怠。

所以她给我打情感热线非常罕见，尽管我的感情生活已经一团乱麻了，我还是很热心指导别人的感情，更别提是唐珂了。

她问我说不小心吻了一个和自己相处多年的弟弟要怎么办，是那种醉酒后认不清人的吻。

“要是感觉不错就拿下啊，反正不是亲弟弟，有什么好顾虑的。”

我抱着吃瓜心态调侃唐珂。

我那时还不知道，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比如当晚，我就被醉酒的万礼强吻了。

晚上十一点，我睡不着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没开灯，整个人被电视的荧光笼罩着，让我很惬意。

万礼醉醺醺回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盯着我上瞧下瞧看个不停，眼神直勾勾的，让我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想起身回房，被他一把拉回沙发里，双手扶住我背后的沙发臂将我圈在中间，这姿势不妙，太暧昧了。

万礼臂膀的肌肉线条还是那么好看，透过电视机的蓝光，我可以看到他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有点性感。

我好像对万礼的肉体痴迷了，以至于忽略了他越靠越近的嘴唇。

“你不像任何人。”

他在我耳边缓缓吐气，气息热烈滚烫，烧的我一个机灵。

随即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火热的唇瓣擒住了我的，辗转腾挪，吸吮咬拭。

我被迫仰起头，他的舌探进我的口腔，我逐渐无法呼吸。

我捉住了那只企图解我睡衣领口的大手，他动作停下，连带着嘴上也停住。

唇瓣渐渐向下，滑到我颈间轻轻亲吻。

随后立刻起身，眼神炽热迷离，好像说了声对不起，又好像没有，踉踉跄跄回了房间。

留下我一人独自在沙发凌乱。

这几天经历的事简直太诡异了，没有一件事向着既定轨道发展。

我身边的人，都跟个迷一样。

第二天我还在想怎么跟万礼相处，毕竟昨晚的事过界了。

万礼却像没事人一样从房间出来，趿拉着拖鞋晃荡进卫生间，又晃荡出来做早饭，好像昨夜的事不过是我的一场梦。

8、

但万礼最近有些变化。

他不再放任我想干嘛干嘛，几乎每天都调查我的行动，观察我每天接触的人。

但也没有限制我的自由，只是和秦远相关的事情和人，都不愿意让我接触了。

可我也不愿意和秦远保持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

是分是和，我得要个明白话。

于是这天趁着万礼下午上课的功夫，我敲开了秦远家的门。

秦远开门看到我时，有一丝慌乱。

问我有什么事，我站在门口直觉不对。

他的举动太反常了。

“我可以进去吗？我有话和你说。”

“好，进来吧。”

坐在客厅里，我询问他对我们关系的打算，他心不在焉，有点左顾右盼。

卧室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狐媚般勾人的脸。

果然是这样，我的直觉没有错。

秦远，在家和野女人白日宣淫，被我这个挂名的女友逮个正着。

要是放在一个月前，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秦远做出的事。可是现在，我心如止水，就算他们俩当着我面来个人体大和谐，我估计也不会做过多反应。

秦远明显比我要慌张许多，他快步走进卧室，没两分钟拉着狐媚女人走出来，径直送到大门外。

才又坐回我对面。

那永远勾起微笑的嘴角不再有弧度，好像也不想和我再装下去了。

“我们分手吧。”我平静地说道，“你看，我们之间好像没有爱情了。你公然带着其他女人回家睡觉，我却也没多少气愤，我们之间，彻底完蛋了。”

“芝芝，我们能不能放下这几天的事，像从前那样相处？我继续宠你，给你买你想要的东西，带你去想去的地方……”

“来继续弥补你对小桃的亏欠吗？”我打断他的话。

“不要再提小桃了！”秦远听到小桃时怒吼，是他从没有出现过的失控。

“为什么不能提？难道你利用我对你的爱来减轻你对小桃的内疚是假的吗？你太可耻了秦远，你渣烂到家了！”我也提高了音量，浑身颤抖，我几乎不在人前吵架，因为我不会，我害怕，可是今天莫名有了勇气。

“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万芝芝！你不是很享受我给你的物质吗？你不是也利用我对你的宠爱来证明你和万礼多么般配吗？我渣烂到家，你也不过是个婊子！”

秦远完全和我撕破脸皮，狰狞样子十分可怖。

“你，你……”我抖到说不出话，脸色涨红一片。

“我什么我，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爱我，可是连亲近一下都不肯！四年了，我们在一起四年，连吻都没接过，你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我哪次没有依你？”

“可是你呢？你和万礼就清清白白？谁知道你是不是白天用嘴哄我，晚上用身子哄他！”

我扬起手扇了秦远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脆响响。

“你太过分了。”我眼圈发涨，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你不仅折辱我对你的爱，你还侮辱我整个人。”我转身准备离开他的家。

“你不仅配不上我，你也配不上小桃。”冷冷地留下最后一句。

秦远几步向前扯住我的胳膊，将我扳过来面对他。

“芝芝，”不知道是不是我那一巴掌让他清醒了些许，叫我名字的声音再度温柔下来。

我红着眼睛望着他，想听他还要怎样羞辱我。

秦远目光从我脸上下移到脖颈，刚刚因为大抬手臂衣领有些歪，漏出了脖颈间一块小小的红痕，是那夜醉酒的万礼留下的。

秦远压制的怒气又一次上涨，“万芝芝，你他妈就是个婊子。”

随即粗暴地拢住我的后脑亲下来，他的唇触碰到我的唇时，我抑制不住的恶心，生理性反胃的感觉冲出身体，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他的束缚，蹲在旁边干呕起来。

秦远怔愣在原地，看着我半蹲在地上干呕。

缓过这个劲儿，我擦擦嘴慢慢起身，“看见了吧，我无法与人亲密接触，一靠近就会生理性反胃。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但和你在一起，这种病症加剧，连亲吻都不行。”

我扯出最后一丝笑脸，估计比哭还难看。

头也不回走向大门，接触到门把手时，秦远在身后有气无力的说：

“小桃死了。万礼曾经见过她。”

9、

晚饭后我问万礼关于小桃的事。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那场车祸吗？你昏迷了一个星期。在你隔壁铺位躺了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女孩，听说是被好心人捡到送进医院的。她被推进来时身上脏破不堪，奄奄一息，身上插着很多管子，脆弱的像个瓷器瓶，仿佛一碰就会碎。”

“我好像不记得这个女孩。”

“因为在你醒来之前，她就死了。”万礼面无表情，捧着热茶，慢慢嘬了一口。

一声闷雷在我心中炸开。

“你怎么确定那个女孩就是小桃？”

“你以前说过秦远的老家也是平川的，和咱们是一个地方的。其次，那个小女孩身上有一个不规则图形的胎记，我前几天找秦远确认过，特征都对得上。”

万礼依然神色淡淡，继续喝茶。

世界多么奇妙，事件多么巧。

从前听秦远说他老家是平川的我还暗自高兴，心想我们可真是有缘，简直是命中注定的好姻缘。

现在想来，命运真是弄人。

“所以我不愿意再让你接触秦远。这个人自私虚假的很，他是间接杀害小桃的凶手。”

是啊，要不是当时秦远丢掉了小桃，小桃多半也像我一样长大了。

她会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开朗活泼，阳光向上；她会拥有大好的青春，可以爱花，爱人，爱整个世界。

可如今她是蒙上白布的破碎瓷娃娃，埋在尘土中，尸骨都找不到。

“我和秦远分手了。”告别渣男，从新生活。

万礼的脸庞被茶水的热气笼罩，朦胧中看不真切，如梦似幻，仿佛笑了。

“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记住，你不像任何人。”万礼放下茶杯，面目又真切起来，“没有什么事我去忙了，明一早就有两节大课。”

看着万礼懒散地晃进书房，我捧起快凉的茶杯慢慢啜饮。

你不像任何人。

这话真耳熟，上次我喝醉哭着大骂秦远渣男的时候好像就听万礼说过，说什么我就是万芝芝，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万芝芝，我不像任何人，我就是我之类的。

还有那次……他也在我耳边说过「你不像任何人」。

现在想起来还是脸红心跳。

细想，那晚我为什么没有推开万礼呢？我有无法与人亲密接触的怪病，超越拥抱的安全距离就会感到生理不适，严重时会干呕发热。

所以我和秦远交往四年，最亲密的举动不过亲亲脸颊额头，吻都没接过。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每次即将接触他唇时我都会生理反胃，没一次成功。

可是那夜我和万礼，不仅嘴唇触碰，甚至他还伸了舌头。

我什么感觉？除了呼吸不过来，完全没有不适。

太奇怪了。

难道我对秦远过敏？

还是只能接触万礼？

我想不通。

为此我偷偷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说这属于PTSD，全称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我更加想不明白，从小到大我没有碰到过什么可以导致我心理出现创伤的大事啊。

怎么就会PTSD了。

10、

为了弄清楚我的怪毛病，我决定找万礼做个试验。

既然和他可以接吻，那么在深入一点我能不能做到呢。如果可以，没准我的病就好了呢。

想好计划，准备实施。

第一步，酒壮怂人胆。

是夜，我拿出一桌子的啤酒白酒红酒，以「帮我走出失恋阴影」为名，邀请万礼与我对酌。

第二步，喝多了就上。

我觉得已经飘飘忽忽，意识即将分离身体之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倒在万礼身上。

万礼可能没想到我会突然扑他怀里，向后一个踉跄。

叫了几声我名字，我假意没理，于是他搀着我回了我卧室。

把我向床上一甩，转身欲走，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揪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没有准备的万礼也跌进了我的大床。

我起身跨坐在万礼身上，低胸裙的吊带滑落到肩头，低下身望向他的脸，酒意上头加上刚刚动作太猛，霎时头昏，眼前一片黑。

咚一下砸在万礼胸膛上，估计很疼，只听他“嘶”一声，双手按住我的腰企图把我从身上搬下来。我哪里会肯，伸出双臂牢牢环抱，像只树袋熊捆在万礼身上。

一时再无动作，我趴在他胸口，听见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

腰间的双手火热，身下的躯体火热，我像处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孙猴子。

“万芝芝，你是不是有病？”身下万礼沙哑开口。

糟糕，难道他看出来我有怪病了？我病症已经这么严重了？

“我就是来治病的。”我抬头堵住他的唇，乱啃一气。

不知不觉万礼反客为主，我被他一翻身压在了身下。

我伸手想解他的衣扣，手被一把抓住。万礼眼角赤红喘着粗气问：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治病。”我也喘息着。

“治你妈的病，别玩我。”

万礼起身，把被子往我头上一盖，转身出门，门被砰一声带上。

哪里出错了，万礼怎么老是中途叫停。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客厅里万礼端坐着，身边气场强大，一脸生人勿进。

我想立刻掉头回卧室。

“过来，坐下。”大少爷发话，冷硬坚决。

我灰溜溜蹭到对面坐好，摆出一副乖巧小学生模样。

“解释吧。”

解释什么？昨晚我企图霸王硬上弓？不是没上成功吗？你上次醉酒强吻不是也没给我解释吗？这不就扯平了？

我内心腹诽，但不敢说。

“我失恋嘛，心里难受就想喝酒，喝多了就不记得了。我昨晚难道做什么蠢事了？”装傻充愣企图蒙混过关。

“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能我演技太好，表情太纯洁，万礼似乎相信了。

“吃饭。”万礼动筷，“以后别在外边喝酒。”

“遵命。”

逃过一劫。

11、

为了躲避低气压的万礼，也为了缓解失恋情绪，我报了去海边的旅行团。

唐珂说，阳光，沙滩，帅哥，最能缓解压力了。

我特意挑选一条大露背的性感泳衣，在海边最容易碰到艳遇了。

说不定我只是对秦远过敏，不能因为和他亲密不了我就放弃大好的青春啊。

这天，穿好泳衣对镜涂防晒。

我的身材真是好，腰细腿长，前凸后翘，妥妥的人间芭比。

咦，后背左肩胛骨下方怎么有一块红斑，还跟个五角星一样。这个位置处在内衣背后胸带的位置上，从前从没有发现过。

原来我还有一块胎记，像个五角星，真别致。

两天三夜的海边之行比较圆满，让我放松了不少。

阳光沙滩的确治愈人，美中不足是没有遇到打眼的帅哥。

回程的路上交通堵塞，偏巧大巴路上出故障，旅行团集体临时露宿附近小旅店。

晚上下楼吃饭，被擦身而过的旅店送货员撞了一下，这个人身材矮小粗壮，皮肤黝黑，一双皲裂粗糙的手掌想要推开我，嘴里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的讨好道歉，给人的感觉怪异极了。

我看向他的面孔，脸被常年的阳光晒得黑红，透露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苍老。

隔着岁月的痕迹，望向他脸的瞬间我的心像被一双手紧紧捏攥，身体冰冷。

时隔多年的恐惧无助压得我透不过气，我像被抽干了血液的干尸动弹不得，又像是扎根的枯木无法抽离。

刹那间有某些冰封在心底的可怖记忆重新解冻，我被拉回了暗无天日的黑暗角落。

我不记得是怎样回的房间，不记得怎样躺上了床。

只记得梦里一片黑暗。

我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喊叫，远处天边挂着如血的残阳，红色笼罩了一切。

我看到胡同的尽头有一双眼睛，漆黑的，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疯狂地向前跑，大声喊，但是没有人回答，只那双眼睛一眨不眨死死注视我。

身后一双又一双魔鬼般的爪子向我伸来，如干枯枝丫，尖利可怖。

我想躲，想跑，却逃不掉，于是一只手抓住我，又一只手抓住我，像粗粝的麻绳，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将我紧紧捆牢，钉在肮脏的胡同角落。

我像被刀子割，像被烈火灼，身上好痛，到处都好痛，却无法挣脱。

只有胡同尽头的那双眼睛，依旧漆黑的望着我。

我惊醒，浑身湿透，身体不住战栗，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我想起来了一些事，一些久远的我分不清是否是现实的事。

只能确定，幼时因为车祸昏迷一星期的事故，和万礼给我讲的不一样。

那次昏迷，我有很多从前的事都记不清了。

唯一记得，我有一个好喜欢好喜欢的大哥哥，我们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醒来后我见到万礼，下意识认为这就是我的大哥哥，他从没有否认过，于是我混淆了从前的大哥哥和现在的哥哥，时间久了，就更不记得这是两个人了。

那个奇怪的送货员，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恐惧。

那个杂乱可怖的梦，我隐约触碰到了昏迷的真相。

从前对王二亮黄毛形象的不安，无法和人亲密接触的PTSD，以及我背后五星形状的胎记。

我有一个想法，需要认证。

12、

大巴车修好，重新返程。

等红灯时身边的电动三轮加速飞驰，迎面撞上了过绿灯的卡车。电动三轮掀翻在地，车上货物滚了满地。三轮车主飞出几米远，鲜血流了一片，殷红殷红。

大巴通过时我从车窗向外看去，是昨天与我擦身的矮小男人，已经没气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回到家里，我简单收拾一下去赴秦远的约。

我约在上次谈论小桃的咖啡厅，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秦远依旧提前到场，我进来时他坐在老位置向我招手。

“想不到你还会约我见面。”秦远又摆出那招牌微笑。

“小桃的胎记在哪里？”我单刀直入。

“你什么意思？”秦远敛起笑容，目光冷冽。

“我问你，小桃的胎记，在哪里？”

“你找我来到底要干什么？”秦远压抑住愤怒，盯着我。

“后背左肩胛骨下方，五角星形状。对吗？”

“万礼和你说什么了！”秦远显然不想在谈论这事，有些急了。

“那就是了。”我得到答案，起身欲走。

秦远拉住我胳膊，让我坐下，“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要问小桃的胎记。”

我重又坐好，端起面前的柠檬苏打饮了一下，再次开口：

“秦远，你真的虚伪自私到家了。你说小桃自己走丢了你找不到，真的是她自己走丢了吗？你真的有回去找过吗？你夜里不会被她向你求助的眼神吓醒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秦远脸色发白，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

“你还是一样懦弱，从没有改变。”我冷笑。

“你是谁？这不是万礼告诉你的，你到底是谁！”秦远额角的汗珠流到鬓边，却顾不上擦，“你今年也22岁，你也来自平川，你，你是小桃？我的小桃……”

“小桃已经死了，被你杀死了。”

“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害怕，跑开了。我没有杀小桃，我没有。”秦远低下头小声说着，模样已经有点癫狂。

“难道只有用刀子捅肉才叫杀人吗。”我起身，准备真正的离开。

“你就是我的小桃对不对？你就是小桃！”我第一次见秦远流泪，“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会对你更好的，加倍，一百倍，一千倍对你好。原谅我好不好小桃。”

“我说了，你的小桃，早就死了。从你跑开的那一刻，她就死了。”

“我的小桃很勇敢的，她什么事都站在我前面。你不是她，你这么胆小懦弱，你不是她，对，你不是我的小桃。”

我转身，不再看他痛苦的样子。

“小桃临死前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不相信！”

“我亲手扼住她的喉咙，看着她一点点断气，可以说，是你和我，共同杀死了小桃。”

迈开步子，走出咖啡厅，我一步都没有回头。

晚来的深情比枯草都轻贱。

那个勇敢无畏的小桃，在被黄毛小混混摁在脏臭的胡同里蹂躏玷污的时候，在看到胡同尽头那双怯懦眼睛逃开的时候，就死了。

今天阳光正好，万里无云，世界绚烂多彩。

我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路。

咬牙切齿地走，兴高采烈地走，泪流满面地走。

13、

我想起了所有。

从小到大的所有。

我举着小胖手大喊公主要保护王子的样子；

我躺在肮脏胡同被人奸污的样子；

我浑身是血破烂不堪被万礼抱起来的样子；

我与万礼相依为命许多年的样子。

无数破碎的我组成一个完整的我。

一切都历历在目。

回到家，晚饭已经做好，温馨的屋子飘满饭菜的香气，我的心，安定了。

万礼穿着家居服往餐厅端菜，依旧趿拉着拖鞋晃荡晃荡。

“野到现在才回来，大小姐，真把我当免费常佣了。”万礼依旧挂着嘴角斜睨我。

一切都没变，却一切都变了。

“我要永远吃你做的菜，我要永远做大小姐。”

“永远有多远？”

“永远永远，比一辈子还要远。”

我们互相凝望，突然笑了。

我笑的停不下来，从咯咯笑变成仰天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

万礼无语。

经过这几天的重重事件打击，我疲惫极了。疲惫的是身体，心思却活络的要命。

拧开床头灯，拿起万礼前段时间塞给我的诗集看，他当时说：

“睡不着多看看诗集，以你的德性不出三页准能睡着。”

聂鲁达《二十四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节选：

「你不像任何人 因为我爱你」

我的心嗵地跳了一下。

蹑手蹑脚敲开万礼的房门，只见他皱着眉头拉长脸：“我说大小姐，奴役佣人也要有个度，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您不睡觉敲我门又准备干吗？”

“干！”

“？？？”

“你不像任何人，因为我爱你。”我扑进万礼怀里，拢著他的脖颈，踮脚亲吻。

“你别玩我。”万礼有些措愣。

“我也爱你。”

万礼托起我的屁股，将我双腿环住他的腰抱起来，回吻我。

我们进卧室，房门砰一声关上。

明月高悬夜空，眼下是春天。

我想起了你，内心是完整的。

完